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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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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小兔其实倒是一个挺关心人的姑娘,屋子里的男人全部走空,她把莎比的衣服拿了起来,搭在手上,等在浴室间外面。
  听到莎比的叫声,小兔应了一声,“没人了,莎比姐,你把门开了吧。”
  莎比开了门,“他们都走了?”
  “嗯,我把他们都支走了。洗好了吧?”
  “好了。”
  “你要不要换里面的内衣?”
  “不要,你把我原来的衣服拿来就行。”莎比说道。在拍摄前,她其实倒挺看中了几件剧组预备的拍戏用的内衣,但现在她一点心情没有了。
  “全在这里呢。”小兔递过衣服。
  莎比把自己的内衣内裤依次套上身,小兔在旁边观察着她,莎比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好像那是另一个人似的。换回自己的衣服,她觉得刚才那一段是一段游离在生活进程之外的梦,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莎比穿上衣服,把头发抓起一把,轻轻地放在领子后边,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唇。
  “怎么了,莎比姐。”小兔走过来,撩起莎比的头发,轻轻地理顺。“你是不是要口红?”
  “不是,现在好难看,过去的洗不净,又不想涂新的。我现在就是想把这些洗不净的唇膏口红都擦干净。”
  “我给你用卸妆液擦干净,欧莱亚的,很好用。”小兔说着,跑了出去,拿着一个小瓶,倒出液体,抹在莎比的唇上,融化掉唇上面无法洗干净的口红与唇膏。
  莎比听任着小兔的动作,觉得她手挺柔软,“小兔,你做这个倒是挺好的,为什么不把自己打扮一下?”
  “我打扮不起来啊,哈哈,我就这个样了,越打扮越丑。莎比姐,你的皮肤白,唇色深,我这有‘雅诗兰黛’,超级好用,我看你适合用326号,橙色系的。”
  “小兔,我倒是挺佩服你的,我看你从来不用这些化妆品,但你比谁都懂。”
  “莎比姐,其实我真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其实逛商店特别喜欢逛化妆品柜的,每一次都败了很多钱啊,我喜欢那些漂亮的小瓶瓶,小盒盒,我买了许多唇彩、唇膏、口红的,我喜欢偷偷地在一个在家里摆弄它们。”
  “为什么从不看你用啊?其实打扮起来,应该也很漂亮啊。”
  “别恭维我。莎比姐,有时候,我整天在家里试啊试,把这个抹一点,那个涂一点,我觉得我这脸与调鸡尾酒差不多,可是,怎么抹都不看好,我这皮肤不行。”
  “你也应该护理一下啊,能不能去掉这些小痘痘。”
  “别提了,我做过一会护理,这小痘痘顽强着呢,刚刚这边压下去,那边又冒出来,没办法的。”
  莎比望着小兔,说道:“应该找医生能看好的吧。”
  “看过了,能找的医生我都找了,我老妈对我说,只有老了,才能打扮呢,想想真是伤心了,等我老了,我也不要漂亮了,我还打扮做啥呢。现在我也习惯了,自己的脸不好打扮,我为你们打扮啊,看到把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粉嫩粉嫩的,倒老开心的来。”
  “你啊,真的很有意思。上星期逛商店了?”
  小兔说:“嗯,我买了一堆呢,好多好多的牌子,我现在都不敢去逛专柜了,每次去,不买一点,总不甘心。“
  “你买了什么牌子的?我一直不知道用什么牌好,你看看我用什么的?”
  “我买的可多了,资生堂、露华浓、MAXFACTOR水份、CHANEL、CD的,最近又看上了倩碧、安娜苏。你现在用什么?”
  “我前一阵到新世界去看了看,买了LANCOME,一直用的这个。”
  “雅诗兰黛我觉得很好用,它不干,颜色很好,所以我推荐你试试呢。我这有,你要不要用?”
  “不了,上午不想化妆了,吃过午饭再说吧。你说这个牌子好,你不用,怎么会知道呢?”莎比笑着问。
  “我白天不用,晚上会用的啊。睡觉前,我会抹上唇膏,觉得舒服的,下次就再用,不舒服的,就放到柜子里了。”
  “这么说,睡觉时候的小兔是最漂亮的了?”
  “别这么说,好恐怖的啊。如果你晚上见到我,就像见到一个鬼了。”
  “你啊,你还是没有好好地打扮自己。我不懂打扮,什么时候,我给你收拾一下,肯定要比现在的小兔漂亮。”
  “哈哈,说不定,换一个口味,还真能成呢。”小兔开心地笑起来,嘴里的不整齐的牙齿粗鲁地暴露出来。
  莎比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腹部收缩着,突然一阵针刺一样的疼痛,从那种隐逸的麻辣中漂浮起来,一咬牙,还是脱口而出:“哎呀——”捂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莎比姐?”
  “怪了,有一点不舒服。”


43
  莎比曲起身体,等待那一阵疼痛像流星一样闪过,小兔赶忙扶着她,过了一刻,莎比说,“没事了,女人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是在疼痛中长大的。”
  “什么地方不舒服?”
  “觉得下面有一点疼,我担心被搞坏了。不过,现在好像没事了。”莎比撑着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腰一些酸涩。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小兔看看莎比已整装待发,一边跑去开门,一边说:“估计是他们叫我们吃中饭了。”
  小兔开了门,钱盛肿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问道:“莎比还好吗?”
  莎比一见是钱盛肿,心中一格登,脸上挂了一边乌云,转过身去,以屁股对着钱盛肿。
  “莎比,今天真辛苦了,赵导说你今天发挥得太好了,老赵这个人,从来不夸人的,说谁好,比张艺谋还吝啬,今天他可夸你好了。” 钱盛肿一边嬉笑着,一边走近莎比,两只手,轻轻地放在莎比的肩上。
  “别碰我。”莎比甩了一下肩膀,把钱盛肿的手打开。
  “怎么了?你是功臣啊,我会奖励你的。这个月的薪水,我会打到你的信用卡上去。”钱盛肿伸长脖子,探到莎比垂下遮住脸面的头发里去,想打探莎比的表情。
  “谢谢,钱主任。”莎比头一甩,毛茸茸的头发,像刷子一样呛了钱盛肿一下。钱盛肿讪讪地抬起脸来,看到小兔还在屋里,便对小兔说,“小兔,你过去看看赵导他们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一起吃中饭。”
  小兔乖巧地走出了屋子。屋子里显得异常的空寂。钱盛肿慢慢地踱到莎比身边,“怎么了,又不开心了,我知道这个工作很苦,但也是没有办法嘛。”
  “你还知道我苦?我是什么东西?”莎比头也不回地发泄道,“看你找的什么人,‘烂鱼头’真是一个大流氓,恶心死了,我都要被揪死了。”
  “莎比,我也是忍痛割爱啊,市场上反映,你的片子销路很好,这一点,我对你说,你比小火强啊,男优方面,‘烂鱼头’的那种风格也最投男人的眼睛,市场上特别看好,你们强强联手,这部新作才能一炮打响。”
  “行,行,钱主任,反正你要玩我的时候,就陪你上床,要拍片了,就让我受罪,我,我在你眼中,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婊子。”
  “莎比,你怎么这样说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钱主任,你不怕下巴掉下来,我还怕被你麻死。你喜欢我?当然喜欢我,不拍戏了,我做你的女优,拍戏了,做镜头里的女优,这就是你的喜欢。”
  “莎比,你真的生气了,哎呀,犯不着吧,也不过演戏而已,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呢?”
  “不是我斤斤计较,我气的是你找的是什么人?恶心,我一想到与这种人就要呕吐。”
  “莎比,所以我说有时候我们要忍一忍呢,这个市场规律,我们个人是无法抗拒啊。越是下作,越是肮脏,越是变态,观众就越有反应,既然我们要干这行,就要讲职业道德。”
  “好了,我说不过你,你是官,你说的总是头头有道。”莎比发泄了一通怒火,心平气和了许多。
  “我是官,哼哼,我是官?我算是什么鸟官?你说你是婊子,我说我是鸭。” 钱盛肿也像是被击中了要害,一时间五味瓶打翻,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他不能提当官的事,提到官,就憋屈得慌,过去在单位里,他也曾雄心勃勃,企图在仕途上混一个无量的前途,后来腐化堕落事发,被工厂开除,倒断了一个步步升高的念头,但那一种藕断丝连的官本位情绪,仍冥玩不化地巩固在心中。
  莎比偷眼扭身看了看钱盛肿,只见他那张瘦黄脸面无人色,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中,心想,也不能太激怒老钱,心思便有一点软了,转过身,正眼看着钱盛肿,“钱主任,你再不济,在我们的眼中,不是一个官吗?官大一级压死人,莎比不好,和你谈这个有什么用?”
  钱盛肿见莎比口气和软,脸色和顺,也把心里一股不平气扔到九霄云外了,赶快又凑近了莎比身边身边,“老钱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让你拍片了。”
  “别逗我了,我不拍片,你养住我?”
  “刚才和赵导商量了一下,我们准备办一个男优女优培训班,面向社会招收新鲜血液,准备让你去负责新学员的培训。”
  “别别,我没那个能耐,钱主任,你就别哄我莎比当傻瓜了。”
  “你能行啊,你过去在厂里搞过模特儿,上过文化宫业余剧团,搞一些形体、表演方面的训练,难不倒你啊。”
  “什么时候开办啊。”
  “快了。”


44
  中饭是吃了便餐,而且是分了吃的。莎比与小兔去餐厅很迟,两个人要了小间,点了很少的菜,两个人倒是吃了自在。
  下午的拍摄内容,主要是拍一些女优的生活照,将来是要放在A片封面上的。小兔把莎比化了一个淡妆,很清纯的样子,然后吴大志跟着她们,在宾馆的各个显要位置可以摆弄风骚的地方,都留下了莎比的巧笑倩兮的身影。又跑到宾馆的后花园里,在螺丝壳般的花池里照了一些照片,吴大志脾气好,女优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本来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照片,但吴大志拍起照片来,就像男优高潮来临时一样阻挡不住,喷薄而出。在中国电影界,正在改变多少年来一穷二白的情况下确立的一个规矩,就是人没有胶片精贵。这一面貌正在发生决定性的改变。看姜文为什么把《阳光灿烂的日子》拍的那么生龙活虎,动感溢然,就是姜文杀了许多胶片,耗片比几乎赶上好莱坞和香港电影的那种水准,剪辑出来的最终效果,自然给人一种节奏上的快感。
  摄影师与女优下去拍照了,赵导与钱盛肿两个人呆在房间里,又详细地讨论了一下学员培训班的事,考虑到今后将投拍“孔雀”A片系列,决定把培训班命名为“孔雀艺员培训班”,用这个名字,可以躲避中国当前传统偏见对A片的污蔑之词,同时,也会更好地打消学员初入此行的心理顾虑的问题。
  赵导也担心学员来了之后发现是拍A片会中途而废。钱盛肿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只要男优女优踏进这个门,就没有人舍得走的了。
  赵导还是半信半疑,钱盛肿说道:“你看小火、莎比她们,有哪一个想走?我给她们的薪水也不赖,工作量也不大,大部分时候放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何不乐意的?你说现在出去做小姐的,一天不干活,就没有收入,而且小姐干的是真话啊,一点不能含糊。你有一个不到位,一个姿势使不上劲,客户就不满意。其实,小姐就像演话剧,每一场都要真刀真枪,女优是演电影的,演一次,就是一劳永逸了。”
  “看样子,妓院老板都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导演了,指导小姐演话剧啊。”赵导借花献佛地开了一个玩笑。
  “哈哈,赵导风趣。我的意思,小火、莎比她们自己也可以算算啊,这不比做小姐强吗?你看现在各种演艺班生意兴隆,就连戏剧学院也是人满为患,我想在这里面招几个男优女优还是很容易的。”
  “你现在想的还是挺理想的,就怕到时候有变卦啊。”
  “按常理讲,不会有问题吧。其实那些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女孩,哪一个不向教授导演献身啊,就说那个演‘林海雪原’的童谣吧,不也与黄教授演了A片了吗?中国女演员风尘味特别浓,据说童谣还是里面最清纯的一个的,连最清纯的都下海了,何况哪些一眼看上去就风尘味浓的?”
  “但愿如此吧。”
  “还有一点,这些学员好歹也算是上了电影了啊。将来写一个饭岛爱一样的自传,也够后半辈子混的了。”
  “你说她们那个水平还能写自传?”赵导清高地说。
  “这年头,写手多的是了。听说网上有一个写手叫‘肖日霍夫’的,专门跟班A片剧组,将来写自传的事情,请他干得了。他熟悉这行,工作积极性也高,据说被新华社点名批评了,还是不收敛一点,顶风作案的精神还是不错的,投咱这行的规矩。越是艰险越向前,把人民的需要放在首位,我就喜欢这种精神。” 钱盛肿说道。
  “噢,现在网上真是鱼龙混杂,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低级趣味、用下半身写作的人真多啊。”赵导在心目中是自命为艺术家的,所以虽然干着下半身拍摄的事体,但在心理上并没有站在A片这一行。就像《孔雀》自命为艺术片,但里面的女人脱起裤子比A片还爽快。
  “也不能这么说啊。艺术片的电影拍得像A片,我们的A片就要拍成艺术片,赵导,我们的事业大有可为啊。”
  “是的,我现在最想打造的是纯情的品牌,满足观众中对处女情结的要求。”赵导浮想联翩,一般男人年轻的时候,对处女问题没有什么感觉,觉得处女是一种毒品,第一个沾上手的人必死无疑,随着岁月沧桑,心态变老,便觉得处女是一个宝,一个返老还童的宝。所以喜欢处女开苞的都是一些老男人。统计一下那些市场上购买处女宝的买主都是五十多岁以上的男人,就可以确认这一屡试不爽的规律了。


45
  渐渐地,天光开始暗淡了下来。城市的确是一个丛林,特别是太阳略一偏西,隔壁的一座高楼便拦截了不少光线,宾馆里的感觉,像是蒙上了一层蓝蓝的面纱。
  赵导打开窗户,楼层很高,可以俯望到高低起伏的建筑房屋。上海一年到头,似乎始终处于一种灰蒙蒙的状态中,虽然那不是沙尘暴,但据说是临近海边,水气弥满空中的缘故。
  “老钱,你说上海像什么?”赵导突然问道。
  钱盛肿正趴在茶几上盘算着这次拍摄的费用支出要多少,准备回去向老婆报帐,在家里,经济命脉完全由钱夫人掌控着,不过,钱盛肿只要能报出帐来,基本还是实报实销的。钱夫人很懂得放水养鱼的道理,把男人捏在手里太紧,就像勒紧了的风筝,迟早会捏出毛病的。
  听到赵导的问话,钱盛肿想了一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像什么?”
  “我今天才找到这种感觉,上海像一个沙漠。整天被浸在雾蒙蒙的尘沙中。”
  “这我倒没有感觉到,怎么会像沙漠呢?”
  “你看,上海一年到头,很少能一次被能看得清清爽爽的,上午十点多钟,就生出了隐隐约约的蜃气。看过电影《代码46》没有?”
  “你上次不是推荐我看过的吗?一部反应上海的科幻片。”
  “现在我倒觉得这个电影里的感觉挺有意味的。那个电影中,上海就处在一片大沙漠里。孤岛一样。我总感到把上海看得最透的,都不是上海人,一个外国人,都能把上海的本质表现在电影上。”
  “赵导,你的思考还真够远大的。看过没有,上影厂的那个江澄拍摄了一个《做头》?这不是上海人反映的上海人吗?”
  “看了,现在上海题材也吃香了,第五代老了,拍不出城市的气质来,江澄不是就嘲讽候咏拍的《茉莉花开》没有上海味吗?我上影厂的一些同学,其实心理也挺急啊,但就是使不上劲啊。上影厂现在整个一个惨不忍睹,上影风格,在第五代手里失传了。”赵导感叹地说道。
  “他奶奶的,我看那个《做头》的广告就不服,说关大美人光屁股啊,说她有A片表演啊,明目张胆地在街上宣传,那天走在南京路上,大光明电影院把宣传画都拉到了人民广场,它电影的意思不就是说,做头是做爱的幌子吗?它为什么能把A片广告做到人民广场上去,我却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啊?”
  “老钱,不要一提到A片就激动。”赵导总已经厌倦了钱盛肿万变不离其宗地为A片愤愤不平。
  “不激动成吗?影片中,关美人的那个大屁股脱得溜光,干嘛呢?显摆你会拍A片怎么的?”
  “那个光屁股的背影是替身演的。”赵导出席过影片的首映式,当时还专门问了那个光屁股的镜头是如何骗关之琳拍的,就打听到了这个内幕。
  “他奶奶的,这电影要打假啊,春节晚会上不准假唱,谁一假唱,就像被人强奸似的,怎么这个电影上就可以抖落出一个假屁股?我们是来看真正的关之琳的屁股的,看假屁股,你不是骗人吗?完全是一种欺骗观众的行为,为什么观众不投诉?”
  赵导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说实话,上影厂曾经委托人找过我,叫我拍一下那个假屁股的,但我想这一个镜头,犯不着兴师动众,就没有出山。”
  “气节,气节啊,赵导,我佩服你。当年《巫山云雨》要出碟片,也找我搞一个A片的动作作封面,被我坚决地否决了。我们搞A片的,绝不能掺乎到些烂电影里去,我们不能把我们的特长拿出来,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们把自己的好屁股送给它,为它增添票房,那是白日做梦。我看那些电影,艺术艺术拍不出来,屁股屁股拍不好,观众看它们才怪呢。你看到关之琳与那个理发的小赤佬做爱的戏没有?我看了当时扑哧一声就笑了,你要拍A片也该敬业一点吧,两个人整个一个进不了角色的感觉,做爱比爬山还困难,最后,关美人等不及了,拿着那小赤佬的手,就往自己的奶子的按,A片中有这样的迫不及待的吗?”
  “那一段是比较差,没有拍出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来。中国电影就是这个老毛病,情感戏拍不好,无情无义,进展不自然,反而不如A片来得直截了当地好。”赵导中性地评价了一句。
  “这个电影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想看关美人的奶子,它偏偏露出的是那个小赤佬的奶子,你片子是给男人看的,你拍男人的奶子干嘛,你以为观众都是基佬啊。还记得《蓝宇》没有,里面两个男人都露出一长一短的吊子,我当时恨不得能立马变成同性恋,也能喜欢看那个男优的吊子。”
  “关美人的奶子有什么看头,我早就看过了。”
  钱盛肿惊讶得嘴张开,馋涎欲滴,“赵导,你艳福不浅啊。连关大美人的奶子你都摸过。”
  “我是说看过,没有说摸过。”
  “你能看到,你能不摸吗?”
  “老钱,正经点好不好,关美人年轻的时候,演的那个什么‘四小龙’系列的,里面关大美人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套了一层浴衣,奶子全露出来了。”
  “什么电影?说清楚点,我还真得去找这个片子呢。”
  “哎呀,有什么看头,像一个馒头,上面一棵核桃,与莎比、小水的没有两样。”
  “毕竟是名人的奶子啊,名贵程度上肯定不一样。”
  “老钱,别说的这么难听。《做头》反响不好,但我却看出这个电影的悲凉啊。这是第五代的悲凉,可以说象征着第五代的遗体告别啊。”
  “噢,您为什么这样说?”
  “你看到这个电影中传达出的深深的悲哀吗?那个淮海路上的一枝花,记载着过去的光荣,在转型时期,那个女人是失落啊,这个失落是上海,是第五代,是这个社会的共同的失落啊。其实这个电影的内涵还是不错的,只是现在观众已经不需要内涵了,再说电影拍的也太庸俗,太虚假,叫人看了不爽。但是不管怎么说,电影还是体现了一种社会现象,就是我们都在艰难地向过去的思想,过去的方式告别啊。这是一种阵痛,只有剪掉过去的任何痕迹,换一种发型,我们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混下去。”
  “噢,赵导,你这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点意思在内了,我光顾看关之琳的奶子了,也没有时间去想其它的了。”钱盛肿诚意地说道。


46
  下面的谈话中,赵导谈到了分在上影厂的第五代导演的命运不济,上影当年注重的就是一种流畅的叙事手段,最接近于好莱坞与香港商业片的风格,分在上影厂的属于第五代的张建亚、江海洋、彭小莲的运气不错,一到上海,三年内就在上影厂的施予他们的优惠条件下开始拍片了。当年电影局局长陈昊苏大力宣扬娱乐片路线,彻底颠覆了中国以宣传电影为主的面貌,他被认为是中国电影界的“戈尔巴乔夫”,毁灭了建国后建立起来的按部就班、自成体系的电影观念。娱乐片最后以不堪市场的冲击而败北,全军覆没,让开了一条通天的大道,夹道欢迎狼奔豕突、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的好莱坞的所谓大片。
  娱乐片路线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次不成熟的市场体系下的中国电影业的自毁长城,就像戈的改革,是一次对前苏的彻底瓦解一样。就像百团大战那样,把几支破枪烂铁,拼拼凑凑地全部家当一下子推上去,从而赢来了以后中国电影数十年的被好莱坞大片压制、围剿的悲惨结局。
  上影厂在娱乐片大潮中拍的枪战、娱乐片应该说在当时中国的电影界是最娴熟的,也最有可能晋级成香港电影的那种类型电影的。江海洋拍摄的《一无所有》、张建亚拍摄的《三毛从军记》甚至第四代女导演黄蜀芹拍摄的《超国界行动》都取得可观的票房。这类影片比长影厂拍摄的那些胡编滥造的革命题材影片、其它厂拍的一些故事生涩、场面幼稚的影片相比,的确具有着上影传统施加在影片中的独特天赋。
  但是,第五代在上影也注定是悲惨的。张艺谋、陈凯歌这些日后第五代的领军人物,当年他们却走的是一条与商业片背道而驰的路线,挑战影像传统,挑战传统价值,挑战主流意识。这些种种的近似于地下电影的额外元素,使这些影片更容易在商业片的无伤大雅的氛围中脱颖而出。在中国,政治的加盟,往往使一部电影充满暧昧,吸引人们的关注。《红高粱》、《黄土地》、《一个和八个》这些影片中,无一不是充斥着对革命历史的重新解释与非英雄化的演绎。当第五代导演在上海还在按照主流意识或者回避主流意识进行他们的讨好观众的娱乐需求的时候,张艺谋那一帮们,却在政治的边缘地带,挑起了一个热点,凭借着中国微妙的对政治因素的运用,借力发力,打上了中国影坛,走向了世界影坛。
  张艺谋们的成功的第五代无一不是在小厂、在娱乐片的领域之外,取得了国际性的名声。
  而上影厂的第五代,他们是当年最接近好莱坞电影风格的,但是他们不知道曲线救国的道理,几十年如一日地拍摄那些明亮的、曲折的、流畅的但注定不敌好莱坞的娱乐片,最终,他们被淹没在那些大同小异看不出个性色彩的打打闹闹的影片中,更风卷残云一般地随着娱乐片的热潮过去,被扔进了垃圾堆。第五代的江海洋不得不去拍一部电视剧《一江春水向东流》,向老上海的经典电影暗中救援,企图凭着这一根救命稻草重新激荡上影的昔日辉煌。
  上海,这个第五代里的领军人物张艺谋弃若弊履的城市,现在日益成为世界电影的关注焦点。一些境外的影片纷纷把上海作为背景,甚至连台湾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把故事从小岛搬到了大上海,最终因水土不服,成为一个过街老鼠。
  在世界电影,甚至包括外国的科幻片都把上海作为背景的情况下,上影的本土导演的那种焦灼情绪是强烈的,眼看着一个个摄制组开进了一上海,一部部上海题材的电影代替了西部片的那种蛮荒与苍凉开辟了娱乐电影的新领域,上海的导演可谓用心急如焚来形容,所以《做头》导演百般抵毁第五代摄影师候咏拍摄的《茉莉花开》,认为电影中的上海风味不地道,这完全是一种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心态在作怪。
  在这样的情况下,混在电影边缘的赵土根导演的心里也是焦灼的,他想拍电影,但是上海电影的一蹰不振,使他更是望电影而兴叹。现在上影集团的大部分的电影,都是挂着上影羊头,卖着港片狗头的影片。
  望着上海的那些高低明灭的楼顶,赵导百感交集。上海这几年几乎像一个暴发户,疯狂一般地滋长。站在楼顶上,看着别人的楼顶,真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人们常说楼顶是建筑的第五立面,楼顶的花里胡哨,就像女人对头发的精心加工,放眼望去,那些第五立面千奇百怪,犬牙交错。作为一个艺术家,赵导不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只会把目光留在第五立面的表层,他在设想着,这些立面下的人是一些什么样的上海人呢?他们的生活状态是如何的呢?近年来拍摄的上海电影,大多数是香港那帮半掉子电影人(还包括一部分日本人),对上海的一些皮毛的撷取,仅仅把东方明珠塔、外滩、白度桥等这些最外在化的东西作为布景,然后加入一些人尽可夫的人物,便组成了一部上海题材的影片,其幼稚与无关上海的程度,是一目了然的。
  也许旧上海反映得最好的不是上海人,而当代上海表现得最好的,同样不是上海人,真是可悲啊。
  赵导正在神驰万里、郁郁寡欢的时候,突然小兔推门而入,“钱主任,莎比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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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9 18:51 #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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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莎比下午拍摄的时候,感到腰越来越酸,硬撑着把照片拍完,一个人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小兔上楼去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见莎比没有动弹,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走近了一看,只见莎比脸上豆大的汗珠汹涌而下,吓得她立刻不问青红皂白,就向钱盛肿告急。
  等到钱盛肿心急火燎地来到大厅,却见莎比向电梯方向跑,钱盛肿赶快走过去,关切地问:“小全(莎比姓全,与韩国MM全智贤一个姓),怎么了。”
  “歇了一会,好一点了,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累。”莎比气吁吁地说道,额角上沁出的汗水,濡湿了垂挂下来的头发。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那赶快回去吧。我让小兔陪你回去吧,不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没什么,小穆不是在哪里吗?”
  “他怎么样?与他住一起不方便吧。”
  “挺好的,我把他当成小弟弟,没啥的呀。”
  “过几天,我找到房子,就把他搬出去。”
  “以后再说吧。”
  莎比在房间里镇静了一会,觉得自己的体力有所恢复,便与剧组的人告辞,驾车回家。
  到停车场的路上,宾馆墙沿下种植的玉兰树绽放出花朵,把一股清香放逸出来。莎比嗅着鼻子,抬头看了看,玉兰花的叶子还没有秀出,但花朵却已经开了。那些簇拥在枝头的玉兰花硕大而笨拙地挤在一起,粗胳膊粗腿地争相斗妍。莎比的心目中,把玉兰花作为城市的市花,总觉得有一种俗气的感觉。就像玉兰的名字一样,那是她父母辈、爷爷奶奶辈中经常用的名字,而现在城市里流行的是郁金香、紫罗兰、康乃馨,这些花朵高雅、芬芳、淡素,不像玉兰那样像一个乡下小妞一样,一览无余地交代出自己的全部,而且还特好表现,只有乡下的大妈才这样做的。
  开了车子出来,一股玉兰花的香气也随之钻了进来,莎比最怕玉兰花味混着汽油的味道,一闻到这种味道,她就感到恶心与呕吐。她把窗子开了很大,让空气自由地进出,觉得这才好一点。车子开上了高架桥,驶进了城市的永远不停息的车流中。
  城市像什么?
  莎比常常在驾车的时候无意识地这样想。
  她觉得城市是肠子,一圈圈地盘绕着。城市的空间太小,直线距离很短,几乎容纳不下众多的人群,所以必须在城市里像肠子那样,一圈圈地绕起来,用距离来制造空间。
  高架桥很多情况下在作着无意义的绕圈,正是在这种重复与循环中,拉伸了城市的空间,给更多的蚁群一样的人流提供了活动的场所。
  在城市里不能着急,你必须放弃时间的观念。你明明看到远方就是你要达到的目标,但你要真的要来到那里,必须半天的时间。
  这种感觉其实与爬山是一样的,明明山峰就在前头,但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天二天就能完成攀爬的。
  城市是一种人为的山峦,根本目的,就是创造出更多的城市空间与距离。
  莎比随着车流,把自己的视野局限在前面的一辆车轮与自己车轮之间的一段路面,她不需要关注城市,她只要看到面前的那一块就可以了。城市的洪流不可阻挡地向前,像时间,像不可抗拒的生命,自己就像上面漂着的一根落叶,一支羽毛,生命是属于自己的,命运却是属于那些流动的液体的。
  莎比不是一个喜欢哲学思考的人,目前正接近于下班前的高峰时间,道路上拥塞得很厉害。她打开车载电台,交通频道里那种虚情假义的女人,正在嗲嗲地为民服务。更有一些百无聊赖的听众居然还有兴趣撩拨这些像妓女一样职业化的女人,妄图使她们能作出一点不是职业性的亲热之外的真诚的东西,但最终无一不是被这些空中妓女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些频道里的女主持,对应付来客的技巧太纯熟了,用她们永远平行在一个高度的声调,错落有致地打发那些无话找话的咨询者。一旦发现顾客的不友好,她们就来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挂断电话,放上一段音乐。
  莎比听够了这些女人声音中甜腻与虚假的成份,感到她们几乎比妓女与女优这些出卖肉体的女人更可耻。
  妓女与女妓出卖的是阴道,那些女主持出卖的是喉管。都是女人身上的两个部位,没有必要说喉管就比阴道要高尚得多。喉管可以独白,阴道也可以独白,它们的声音应该是平等的。
  莎比刚要调台,突然女主持换了一个音乐,愿来是香香的《猪之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
  哦~~~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猪!你的肚子是那么鼓,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
  猪!你的皮肤是那么白,上辈子一定投在那富贵人家
  哦~~~
  传说你的祖先有八钉耙,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
  见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会脸红不会害怕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
  从不刷牙从不打架哦~~~
  传说你的祖先有八钉耙,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
  见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会脸红不会害怕
  你很象她
  香香唱的好可爱。甜甜的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点调皮,还有一点恶作剧,莎比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做一个小猪倒是挺好的。她想了想。
  到长宁区的时候,莎比感到腹部的疼痛又一次闪过,腰酸得厉害,她把自己探在椅座上,才觉得好一点。
  在菜市场那儿,莎比想到早上出门时曾经答应小穆要买菜的,便下了车。她买了一条有二手重的鲈鱼,准备做一道全中国都流行的“水煮鱼”。


48
  听到开门的声音,小穆赶快起身,不觉之间天色已晚,一整天耗在网上,钻在软件中,倒忘记了时间的过度。
  走到门口,见到莎比已经开了门,进到屋里。小穆问了一声,“回来了”。莎比答应了一声,脱下高统靴,把手里小提包递过小穆,声音轻得听不见,“放到厨房里吧。”
  小穆把装着鱼的塑料袋扔到了水池中,问莎比,要不要他帮忙,莎比到自己的房间里换了常穿的那件牛仔裤,上衣也换了一件紫色羽绒衫,显得十分的随意,她悄没声地来到厨房,说,“没事了,我来吧。”
  小穆也没有在意,又到自己的电脑室里去了。起初还能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来就觉得悄无声息了,那种安宁与寂静真是出乎他的意外。
  他觉得有一些奇怪,便走出了屋子,悄悄地来到了厨房间里,里面的灯开着,却没有见到人,见台板上放着xxx的鱼,电饭锅里正在蒸着水,冒出几缕有气无力的热气。真奇怪,人呢?
  他见没人,又敲了敲卫浴的门,里面也没有人,他折身上了阳台,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莎比姐……”小穆叫道。
  “小穆,我在这……”一丝微弱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小穆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这个声音传来的方位。“我在房间里。”
  莎比的房间漆黑一片,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真没有想到她会在里面。
  “你怎么了?”小穆开了外间的灯,推开了房门,借在外面的灯光的折射,看到床上卧着一个人影。小穆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只见莎比和衣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半片被子,“怎么了,是不舒服?”
  莎比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刚才突然感到头晕。”
  “是生病了,还是感冒了?”
  “没什么的,肚子有一点疼。过一会就好的。”
  “那我来烧晚饭吧。”
  “你先把粥烧好吧,原来想烧一道水煮鱼的,看样子,是不成了。”莎比动了动嘴角,抱歉地说。
  “我只会烧鱼咸,太复杂的鱼,我不会烧啊。”
  “今晚就简单地吧,你把粥烧好了,冰箱里还有剩菜,明天我再来烧。”
  “好的。”小穆答应着,到厨房里,把米倒进锅里。
  作为一个现代状况下的男人,对女人的生理的了解,可能并不亚于女人本身。听到莎比说肚子疼,小穆也没有想到别的事情去,只以为是女人的大姨妈要来了,所以,他也没有再细问。
  他打开冰箱,中午在外面吃盒饭的时候,他也买了一只小鸡,准备晚上回来做辣子鸡,这是他过去在老家里的时候,他爸爸会做的菜。本来他是想征求莎比的意见后,再做这道菜的,现在想想莎比不舒服,自己也该显显身手了。好久没有做菜了,不过,好在这道菜做起来简单,把鸡块在锅里热油爆炒后,加一点黄酒,加盖煮了一会,又倒下姜丝,辣椒段,盐,稍许糖和酱油,然后用大火炒五分钟,调味后盛起,隔水小火蒸40分钟。看看粥烧的差不多了,辣子鸡的香味也扑了出来。
  把菜装在碗里,又从橱子中拿出芹菜和花生凉拌,虽然没有莎比做的丰盛,但自己看着也令人满意。
  小穆掂量着桌上的菜,颇有一点洋洋自得,然后来到莎比的房间,想叫她吃晚饭,但怕扰了她,便走了进去,刚才进去后打开的床头灯发出的朦胧的温暖的光线,充满在寂寞的房间里,莎比已经背转了身,脸朝内,没有声息。小穆搞不清楚莎比是不是睡着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好。他想了想,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便把头伸过去,莎比的头发有些蓬乱,露出了苍白的脸。莎比回来后蜕去了妆容,在灯光的映射下,脸色有一些蜡黄,她的身体蜷曲起来,像一个小虾米,竟然是那样的孱弱与无助,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小穆有些新奇地望着女人休眠的身影,恍惚间想到了什么,感到一种莫名的凄清与寂漠。在女人的嘹亮的背后,其实都藏着不可示人的寂寞的时光。
  “莎比,吃晚饭吧。”小穆轻声地叫道。
  莎比微微地动了一下身躯,呢喃地说道,“你先吃吧,我不想吃。”她似乎没有睡着,只是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


49
  吃罢晚饭,小穆自顾到自己的房间里上电脑。男人总体来说,是很粗心的,倒也在网上自得其乐,期间还跑到国外的色情网站去,尽管国内对这些网站采取了屏蔽式的处理,但对于小穆来说,绕开这些屏蔽并不费什么心思。只是看多了这些大同小异的色情网站,自已也觉得没有意思,于是,他又开始在“今夜,难以把你遗忘”上逡巡起来,他准备在网站开辟一个电子相薄提供给客户,便于各网友传输色情图片。
  期间,也听到莎比起身到卫浴去的声音,隐隐听到哗哗的水声,也没有在意。人只要泡在网上,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网络给人的持久的舒服感,无疑已经打败了做爱的那种短促感。
  夜半时分,小穆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叫,听那声音,好像是从屋外传来的,但想了一想,隔着房门,不会有如此清晰的声音,立刻想到了是莎比。赶快一溜小跑来到莎比的房间,里面没有灯光,回到外间,打开廊道上的灯,然后摸索着又扭开了床头灯的开关,只见莎比裹着被子,脸上红扑扑的,像是火烧了似的。小穆也不敢用手碰她,只是低下头,小声地问:“莎比姐,刚才是你叫的吗?”
  莎比的眼睛沉重得像无边的黑暗,只是弹了弹睫毛,复又闭上。硬了一下头皮,小穆把自己的手背贴在莎比的额头上,感到莎比的头上烫得像着了火似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小穆只知道自己一发热的时候,全家人都要忙乎起来,虽然他也没有多少的医药经验,但是,他知道人一发热就会浑身难受。
  “莎比姐,你醒醒,你头上滚烫,你什么感觉?”小穆手无足措地叫道。
  莎比吃力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像打着水漂一样游移不定,嘴里唔唔地发出模糊的声息,却听不见什么内容。
  小穆在床前左晃右摆,他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对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女人,望着莎比的像蒸笼一样火热的脸颊,他一恨心,隔着被子,按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她。
  莎比的眼睛吃力地睁开,看了好久,微弱地说道:“是小穆啊,你……还没有……休息?”
  “莎比姐,你在发热,你难受不难受?”
  “头……疼的很,脑子里……都是模模糊糊的。”
  “莎比姐,一定要到医院去看看。你这样发热不行。”
  “不看,不要紧的,睡一觉就好的。”
  “你烫得太厉害了,你快穿衣服,我陪你上医院。”
  “用不着,我不会……那么娇。”
  “还不娇,都说胡话了。刚才你叫出声,你知道吗?”
  “我叫了吗……很吓人吗?”
  “反正我是吓了一跳。快一点,你快穿衣服。”小穆说着,走了出去。
  他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打开的程序依次存好,关掉了几台开着的非主机的电脑,然后又来到莎比的房间门口,问道:“穿好没有?”
  “就好了。”莎比在里面应着。
  莎比穿着整齐,小穆看看她,“你再多穿几件,外面这几天又开始冷了。”莎比口里应着,抖抖索索翻箱倒柜,本来想穿一件冬天穿的貂皮大衣,但想到这是钱盛肿瞒着老婆送给他的,她便又绕开了这一件,在橱子里面,又找到一件长及膝盖的羽绒服,这还是去年的旧衣服,又土又旧,她早就想淘汰了的,但是一耽搁就留了下来,挑过来过去,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件灰不溜秋的冬衣。
  裹好了自己,莎比走了出来,很有些羞涩。但小穆觉得她穿起来,倒显得有几分朴实单纯,眼光在她身上逗留一会,无暇细看,开了门,退到门外。在下楼梯的时候,莎比叫了一声,小穆不由自主地把手伸给她,莎比扶着小穆的手,小心翼翼地下楼梯,小穆只觉得莎比两手滚烫,像一块火炭似的,到了楼下,小穆发现手心里也被莎比手心里热气浸湿。
  出了小区,小穆跑到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也不知道长宁区有什么医院,据说整个区里,有十六个医院,他对司机说,“送最近的一个医院。”
  上海虽然号称不夜城,但是每一个区就相当一个中型城市,夜晚来临,桔红色的灯光,映射出的是一种朴实的寂寞的气息。出租车左绕右弯,小穆也不知方位,只见空旷的道路上,暗淡的灯光照出死气沉沉的道路的房檐,仿佛这个城市已经进入深度睡眠。莎比倚靠在后背椅上,时而闪进车里的灯光,映射出她的憔悴的脸。


50
  出租车停在长宁区中心医院,小穆扶着莎比来到急诊室,让莎比进去。自己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早春的深夜,还是寒冷得很,从廊道尽头穿过来的冷风,吹在身上,令人感到有一些索索发抖。小穆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在廊道上晃荡着,见到急救室里倒有不少病号,有一个病号床前,围着许多人,中间的一位年轻女性,挂着水,枕边摆放着氧气瓶,面无血色,眼睛闭合得很紧,听边上围着的一群人的议论,好像该女人服毒自尽。在城市的深处,交织着剪不断、理不乱的恨爱纠葛,最终都归结到医院里,然而医院只能医治肉体,不会关心灵魂。这念头一闪而过,小穆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夜深时分,医院里的痛苦没有减轻,这里揭开的是再也无法让人容忍的真实的恶梦。
  这么来回一晃荡,消磨了不少时间,终于看到莎比走了出来,小穆赶快上前,扶住她,问她怎么样?莎比说,没问题,医生说叫你进去一下。
  小穆茫然无措地走进了急诊室,一个中年女医生把隔开房间的帘子拉开半边,一边问道:“你是刚才那个病人的家属?”
  “恩。”小穆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你是她男朋友?”那女医生掉过头,扫了他一眼。
  “我们住在一起。”
  “你知道她患了什么病吗?”
  “不知道。”
  “那个病是她的,责任是你的。宫颈炎知道吗?”女医生坐了下来,直视着小穆,“这种病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性生活造成的。”
  “她发热也是这个原因吗?”
  “这是炎症所致。为什么你们男人非要这么对待女人?你们住在一起,这是道德问题,我没有权利问,但对女人为什么下手要这样狠。她的宫颈有重度损伤,外阴也有一些红肿……我搞不懂,对你们男人说爱可能有一点奢侈,但总懂得要爱护女人吧。女人好像很柔韧,但女人很脆弱。”女医生仰脸冲小穆说道。
  “我没有啊……”小穆懵懵懂懂地承受着女医生的狂风暴雨。
  “我不想找你谈这些话,我是气不过。我只要求,你对她好一点,这是我多余的话。作为一个医生,我不应该说任何医疗之外的建议。行了,你走吧。”
  “医生,那是不是要紧?”
  “怎么能不要紧呢?在医生眼里,什么都是要紧的。她能康复,全看在你。具体的治疗情况,我告诉她了。还有一点,在半个月内不能有性生活。”
  “我……没有。”小穆被医生抢白得满脸发烫,却辩白不出任何一句话。
  “我要说的,就这几句话,你走吧。”医生鄙夷地看着他,令小穆无地自容。
  小穆尴尬万分地走出了急诊室,见莎比索缩着坐在椅子上,像一枝遭遇到寒风的迎春花。今年冬天的气候有一些奇怪,初冬的时候,气温特别暖和,一些乌鸦嘴的科学家开始断言今年是暖冬,上当受骗的何止是人类啊,连上海的迎春花也以为春天到了,突然齐齐地开放,没想到,后来的气温急剧下降,迎春花遭此大难,枯谢零落,惨不忍睹,此刻,莎比的样子就是这样。
  小穆本来想发作莎比一下的,自己平白无故地遭受到医生一顿教训,这都是哪一码事对那一码事嘛,但看到莎比娇弱的身体,他把心中的一腔怒火压了下来,他对莎比说,“好一点没有,走吧。”
  “医生说了什么?”莎比站起,小心地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叫我要照顾好你。”
  “真是麻烦你。”
  “别说这话。她以为我们住在一起。”
  “不好意思,带累了你。”
  “没什么,其实我们的确是住在一起啊。也算是室友吧。”
  “小穆,你的心真好。”莎比轻声地说道。“幸好遇上你。”
  “我们倒有一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小穆觉得莎比很可怜,心中的不快,顿时转化为一丝温柔。对病人指责是不应该的,误会的是医生,责任也不在莎比啊,想到这里,小穆的心情好了许多,自己脚步走的太快,看莎比艰难地行走,便把自己的膀子伸了过去,莎比乖巧地伸出手臂,搭在小穆的膀子上,轻轻地依偎着,女人的小鸟依人可能是天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小穆心里倒升起了一丝甜丝丝的感觉。在这陌生的上海的子夜时分,这个不夜城其实已经一半进入了睡眠状态,醒着的人,那么一点轻柔的贴靠与相互的扶持,便总会打动密封与窖藏得很深的裸露的灵魂。这时候,人的灵魂本应该是裸露给梦境的,而一旦裸露给现实,便会让现实也成为梦一般的缥渺与轻灵。


50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点多,小穆问莎比要不要吃一点东西,莎比摇了摇头,小穆又为她倒了茶,服了药。而且……下面的事,就是男人不得与闻的事情了,莎比支走了小穆,因为用的是栓剂外用药,如果告诉男人女人竟然是如此深入自己的器官,会把男人吓死。莎比收拾停当,出了卫生间,小穆端了一只杯子,递过来,“饭不能吃,喝一杯牛奶吧。”
  “家里没有牛奶啊?”莎比没想到这个小男生居然还这样会关心人。
  “昨天中午我买的。知道你不喜欢喝牛奶,不过,现在你应该不是减肥,而是补充能量了。”
  “我还是没有抗得住你,吃牛奶都上瘾了。”
  “好啊,那以后你也吃牛奶吧。”
  “谢谢侬了。”
  “哪里对哪里啊,都说是室友了。”小穆挠挠头,笑道。
  “你先困觉吧,天都不早了。”莎比接过杯子,说道。
  第二天早上,莎比仍在床上,钱盛肿打来电话,说剧组到临安浙西大峡谷景区去拍摄外景了,估计要有一个星期才来回来。老钱说,因为莎比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其实莎比一方面身体的确不好,另一方面,她也巴不得留在家里,跟在乌烟瘴气的剧组,真是活受罪。
  莎比在床上睡了一天,小穆也图得一个清闲上网的自在。中午的时候,他把昨天莎比买的那条鲈鱼,从冰箱里拿出来,烧了一锅鱼汤,以前在家里妈妈烧鱼汤的时候,就是告诉他要旺火多烧,烧的浓浓的,稠稠的,味道才正,喝起来才像牛奶,可是小穆真的这样如此炮制的时候,却发现鱼汤烧得黑糊糊的,怎么也没有牛奶那种白澄澄的粘稠感。有一点不好意思地端给了莎比,莎比从床上支起身子,尝了一口,也许是饿了的缘故,竟然吃得很香。一碗鱼汤喝了一个干净,这是对小穆最好的奖赏。
  喝毕,莎比还赞了一句,“烧的味道真好啊。”
  “莎比姐,你别讽刺我了,我这几招手艺真臭,烧的这个汤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烧的味道挺好。东西是吃的,也不是要看的。我看啊,以后‘水煮鱼’也别吃了,就吃你烧的鱼汤了,老好吃的。”
  “水煮鱼太辣,我不是特别喜欢。”
  “我也是,我也喜欢吃这有味的鱼汤。”莎比说道。“小穆,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你以后不要叫我莎比姐了,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哪能做你的姐啊,就喊我叫小全吧。”
  “小全姐?”
  “你这样叫不是与以前叫的一样的吗?以后不要提姐不姐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穆啊。”
  “我知道你姓穆,你总该有一个名字吧。”
  “穆岩,岩石的岩。”
  “挺好听的名字。
  “你感觉是不是好一点?”
  “好多了,头不疼了,就舒服多了。”莎比的脸上挂着平和的恬淡的微笑,披着羽绒外衣,露出里面的的一件白色的针织衫,胸口上绣着一朵粉红色的草莓花饰,领口缀着木耳边、加了一点树叶皱的蕾丝,浑身上下倒别有一种素雅的情致。小穆一直看到的是一个浓妆淡抹的莎比,昨天晚上又经识到了一个面色蜡黄的莎比,两相比较,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不施脂粉、尽显自然原色的莎比更接近于生活的状态。莎比的皮肤比较白,虽然质量不是很好,仔细看看,上面有着小小的雀斑,但是,在家常的情况下,她的脸色上泛着像奶汁一样的本份的白色,刚才又喝了一点鱼汤,热气一浸染,双颊上顿时洇出了一段隐约的红晕。虽然不同于脂粉制造出来的那种大红大紫,但无疑更具有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和力。
  “那就好,你再歇一歇吧。”穆岩说着,把莎比用过的碗筷拿到了厨房里。


51
  第三天早上,穆岩正睡得香甜,听到厨房间里响起了沙沙的声音,他觉得很奇怪,谁这么早在厨房里活动啊。
  他想到今天莎比不知如何了,便硬着头皮爬了起来,因为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他便径直奔厨房走去。
  在乳白色基调的厨房里,只见莎比穿着白色的针织衫,趿着一双红拖鞋,融入在整个的白色的基调中,就像是天明时分挂在天空的透明的月亮。她的后腰上扎着围腰裙,把纤细的腰肢曲突徒薪(这个成语明显是病句,但感觉很好,呵呵)地突出了出来,一时间,穆岩看得两眼发直。
  “小全姐,你起来了。”穆岩问道。
  莎比全身心地忙碌着,猛一听后面的声音,吓得一愣,手里拿着的勺子,扔到了水池里了,“我的妈呀,你要吓死我啊。”
  穆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注意力太集中了,——也怪我,发声太突然了。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有精神就不会呆在床上了。睡了一天,睡得昏天黑地。得起来活动活动了。”莎比只是用兰寇的美白洗面奶洗了脸,又用了兰寇的绿茶面霜搽了脸,也算是素面朝天吧,干净而朴质,气色整个像是换了一个面貌似的。“你再去困一刻吧,早饭好了,我叫你。”
  穆岩回到床上,但睡意全无,索兴起了床,到网上溜了一圈。
  一上午,莎比忙里忙外,尤如家庭主妇一般,中午时分烧了一桌菜,两人大块朵颐,倒也其乐融融。
  中午,穆岩没有午睡的习惯,莎比上床休息了一会,起来甚感无聊,便到穆岩的房间里逛逛,穆岩开了电脑,让莎比玩游戏,莎比一个人打了一会联众的台球游戏,玩了几局后,觉得兴致索然,便伸了懒腰,倚着椅子,默默地发愣出神。
  穆岩看莎比一副慵倦的样子,也想不出什么解闷的法子,看看屋子里的光色转过深沉了,意味着日头已经偏西,外面的小区里传来小孩玩耍的叫声,给人的感觉,好像外面挺热闹似的。穆岩望望莎比,问道:“是不是坐不住了?”
  莎比应道:“坐了时间久了,还是觉得腰有一点酸。”
  “要不要出去活动一下?”
  莎比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出去透一透新鲜的口气是正事,便同意了。
  小穆穿上外衣,等在门口,莎比又是穿衣服,又是拿鞋子,只是没有妆扮自己,一脸本色,拖拖拉拉好一会,才跟着小穆下了楼。女人出行嘛,总是耗费时间的。
  小区里安静得出人意料,两个人沿着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往北走,一群老太太懒散地团坐在一座低矮的平房间,唠叨地谈着什么,高大的绿化带上,挂着上海人通常喜欢虐待绿化植物的被子、床单,枝条不堪重负,一副痛不欲生地低垂下头颅。
  穆岩两手插在口袋里,陪着莎比慢慢地晃荡着。整个小区有两个门,一个是正门,当时莎比开车进来就是通过这个门,另一个是北门,只有一个狭小的缝道,可以进出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莎比说,小区中间有一个小公园,穿过小公园,走北门出去逛一逛吧。
  穆岩就沿着向北的方向走,莎比慢吞吞地跟在后边,小花园中心地带,有一座栽插着绿树的小土坡,边沿地带绕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人工小溪,碧清的水流,清澈见底,水中间放在几块小石块,姑且算着过河用的临时踏脚。
  整个小区里,依然是老人与孩子的天下。在小区边缘的健身器具旁边,几个老人在那里锻炼身体,小孩子们在土坡上的树林里追追打打,尖叫声偶而从林中传出来,显得分外的刺耳。
  莎比穿着平跟鞋,个子比平常显得矮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过了小溪,跳到了对岸,穆岩认真地注视着她,看到她过来了,便松了一口气,问她:“还好吗?”
  莎比抿嘴而笑,迤迤逦逦地跟上。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早春的天气,仍有一些寒冷,但在空气已经灌输进一些温暖的苗头,就像花苞一样,正在积蓄着能量,仿佛随时要突破这面前的寒冷似的。


52
  走出了北门,才真正地卷入了热闹的人流中。两个人穿过长宁图书馆,然后绕了一个弯,上了长宁区影院的门口,这里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穆岩自觉地莎比走得近了,防止被人流冲散。
  一个小女孩突然正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兜售鲜花,这种卖花女无孔不入,出入在上海的旮旮落落,路人唯恐避之不及。
  一对情侣样的男女青年相互搂抱着走了过来,那小女孩习惯性地跟了上来,叫道:“哥哥,哥哥,买一束花吧。”
  小女孩挡住了去路,那男青年停了下来,问道:“买花做什么用啊。”
  “送给姐姐啊,姐姐好漂亮,好配这朵花呢。”小女孩甜甜地说道。
  “多少钱一支?”男青年问道,摸着小女孩递过来的花。
  “五块钱一束。”
  “真漂亮,你这是哥伦比亚进口玫瑰‘铁达尼’吗?”。那男青年说道。
  “ ‘铁达尼’?”小女孩显然不知道男青年话中的意思。
  “小丫头,这么贵,我还以为你是进口玫瑰啊?你真会喊价,当我好骗,你看值不值这个钱啊。”说完,一把把玫瑰花挡了出去,打在了地上,花瓣散落了下来。
  小女孩拾起受伤了的玫瑰花,不甘罢休,继续追上去,“八元两束吧,哥哥要吗?”
  那两个相携在一起的男女自顾前去,小女孩紧跟在后边,继续叫道:“两元钱一束,要伐?”可是,那男女青年根本没有睬的意思,小女孩追赶不及,呆呆地立在那里。
  小女孩的失神仅仅一会儿,便又投入了新的热情,继续推销她的花。穆岩与莎比两个人因为很闲散,注视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小女孩正在物色新的买主,一看到这么一对一前一后的男女,立刻瞄了上来。她走到莎比面前,又用她那甜甜的声音问道:“姐姐,买一支花吧。”
  莎比其实目光一直停在小女孩的身上,她有点欣赏小女孩那种乖巧的样子,尽管在上海卖花女就像是一个毒瘤一样令人生厌,但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打扮得很干净,一双黑黑的眼睛动人地闪亮着,很吸引人的目光。走近来的卖花女从莎比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暖的微笑,更是缠住不放,“要伐,姐姐,买一支吧。”
  莎比摇了摇头,她觉得这种生活流中的一个小女孩,是她心目中羡慕的那一种,因此,她在摇头的时候,嘴角边依然挂着和善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穆岩见莎比被缠住不走了,便折回来,走近莎比身边,小女孩立刻迎着穆岩,叫道:“哥哥,买一支吧,送给姐姐,哥哥喜欢姐姐,买一支花,姐姐会好喜欢的。”
  穆岩没有吱声,却感到两耳发烫。那天在医院里女医生指称他是莎比的男朋友,毕竟当时莎比不在身边,他只是把难堪让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现在在莎比的面前,那个小女孩直接认莎比为他的女朋友,倒叫他更不意思起来。穆岩看了看莎比,莎比一副久病初愈的样子,脸上却挂着一丝知足的微笑,既没有鼓励,也没有拒绝,那种泰然的神情确实迷人,就像一个女孩在期待着一个男孩的回报,但却又没有强烈的鼓励,只是听凭男孩的恣情决定。
  这样的时候,即使男孩没有主观的愿望,也会在女孩的那种默许的神情下,做出选择。
  “那就买一支玫瑰吧。”小穆说着。
  小女孩脸上露出笑容,从篮子里抽出一束鲜艳的玫瑰,递给了莎比。
  “刚才那支掉在地上的玫瑰呢?”莎比问道。
  小女孩不解地问着莎比。
  “把那支给我吧。”莎比说道。
  小穆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递给了小女孩。莎比问道:“有玉兰花没有?”
  小女孩兴奋地回答道:“姐姐,你要一支玉兰花吗?”
  莎比点点头,小女孩从蓝子里拿出一束白如素绢的玉兰花,一并着刚才的两束玫瑰花,一起递给莎比,“姐姐,你心真好,这玉兰花我不收你的钱。这两支玫瑰给你,。”
  莎比接过花,一手都拿不住了,玫瑰花的色彩,微微地在莎比的脸上闪烁着波光,小穆竟然被莎比脸上的那满足的神情看呆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
  小穆接过莎比手里的玉兰花,两个人心满意足,小女孩看着两个人,说道,“哥哥姐姐,祝你们幸福。”
  虽然小女孩是说着她的套话,但小穆与莎比都面面相觑,却没有向小女孩声明什么。莎比把玫瑰花放到嘴边,嗅着那沁人的香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他们外出散心时的最大收获,十元钱买到了一个好心情,买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快乐,也买到了一种生活中最简单的快乐。
  回到家里,莎比把玉兰花插在瓶子里,让小穆打开窗户,真怪,窗户飘来几绺清新的空气,那淡淡的玉兰花香才渐渐地弥散开来,沁入整个屋子。
  “你怎么想到玉兰花了?”小穆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以前一直不喜欢玉兰花,也怕闻玉兰花,但刚才突然想起它来了。可能是中午在宾馆里看过玉兰花吧。”莎比模棱两可地说道。
  穆岩把那支残花败柳的玫瑰花准备扔掉,莎比说:“别啊,我喜欢这支花,虽然破了一点,但也是花啊。”
  这一朵曾经被扔在地上、沾上沙土、碰碎了花瓣的玫瑰,被莎比珍藏着,在无人的时候,她把花瓣贴靠在脸上,使劲地吻着那源源不断涌现上来的花香。她从花中嗅到了自己,女人——是香的。


53
  在以后的日子里,莎比与穆岩就在这间悬挂在城市深处的屋子里,过着逍遥而无人问津的日子。
  城市很大,似乎包容着一个共同的时间与空间。从表面上看,在上海,就意味着拥有一个共同的蓝天,拥有一个同样的时刻。
  然后事实上并非如此。实际上,城市上由无数个隔断了的时间与空间组成。
  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圈子,在自己的时空中按照自己的运行规律而蠕动,像地球的一层层壳状的结构,像洋葱里的一圈圈的年轮,这种一层层的独立的时空,潜伏在城市的深处,周流不息,互通有无。
  看似紊乱的城市,内核里就是这种一个个圈子套叠着在运行。
  城市从某种意义上讲,更像是科幻概念中的四维空间,这里高贵与平贱、美丽与丑陋、阳光与黑暗、高架与地铁、爱情与欲望等等各种对立的思想与内质,生涩地像魔方一样交叉拼合在一起。各个时空在距离上也许贴的很近,但是,它们却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可能在这个城市里选择平民一样的生活,这是属于你的时空。你注定要这种平凡的生活圈里运行。
  你可能在一个黑暗的见不得阳光的圈子里摸索,你注定无法见到阳光。
  这两个圈子从距离上靠的很近,但是要逾越它们之间的距离,有时比登天很难。
  不可否认,不同的时空也会发生对接与碰撞。然而,就像两个处于不同压力端的空间之间的巨大毁灭欲望一样,就像正负电子间带着仇恨的爱情一样,就像反物质撞击地球而造成通古斯大爆炸一样,一旦这两个空间有了一个接触的可能,往往是比核爆炸都要猛烈的能量释放。
  城市的暴力、凶杀等等显形的罪恶,就是这两个圈子发生的像流星撞击地球一般的能量互换。
  此刻,莎比与穆岩处于一个封闭的没有与外界交换的黑暗的灰色的时空里。这个时空,安插在一个平淡的小区里,埋伏在城市的深处,平安而像世外桃源,这完全是因为这个空间与外空间之间割断了真正意义上的信息交流。
  他们可以进入周边的那个空间,但不是用他们自己的真实,而是戴着面具,体持着自己的绝缘状态,这维持了他们与正常的世界的相安无事。
  莎比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恢复很快。腰酸背疼的症状日渐消失,白带增多的现象,也在恢复正常。女人的很多时刻的注意力不集中,是缘自于她们独特的生理现象。关键部位那一年到头的持续的暖湿状态,时刻让女人意识到那不适的存在。可以说女人的心理随着生理的周期而动荡不宁。男人往往自作多情,以为女人的生理是为男人而存在。看看日本A片中,那些男优研究女人体下分泌物的浓厚兴趣,好像证明那是女人兴奋的证明,然而,实际上,女人的生态系统产生的雨季状况,只是女人维护自身平衡的需要。浅薄而无知的男人,总把对女人秘密的打探,归结为是他自以为是的引导。
  恢复期间,莎比的下身流出白色的带着皮屑的白带,一团团,一重重,令莎比觉得惊讶万分。体内随着康复,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表皮更新,大量的积旧的皮肤沉渣,像洋垃圾运往中国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来。
  莎比觉得排泄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体内的残积,而感到身心愉快,她觉得重新焕发了那个久远的生机。
  两个人的生活很单调,但也很充实,在这个小系统的空间里,他们似乎达到了一种默契、一种平衡,没有疯狂的骤雨,没有相互的内耗,按照双子星座那般的互为吸引,他们平淡地生活在这个自成体系的空间里。
  期间,莎比陪穆岩又去了一次浦东,把那个旧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这里来,把那所房子交给了房东。
  生活的平淡,使他们自足,但同时,也使他们潜在地感到一种危机,这样的平和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他们似乎都不习惯想像着明天,只是沉迷于当前。
  然而,有一天,钱盛肿的电话还是打扰了这里的波平浪静的和谐,莎比接到老钱的电话,那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焦灼而恐怖的声音,“莎比,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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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9 18:52 #7樓 引用 | 點評
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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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小火走出宾馆的时候,阿冥还是牢牢地缠住她不放,像尾巴似地跟了出来。
  在宾馆大厅里,阿冥发现跑丢了小火,呆乎乎地东张西望,寻找着小火的身影。
  在没有找到的情况下,阿冥擅自地跑出了厅堂。上海的宾馆门前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一出大门,就齐着车道。阿冥跑了几步,上了宾馆前的道路,不甘罢休地继续寻找着小火的踪影。
  “啪——”的一声,阿冥的身上挨了一下拳击,他掉转头,只见小火用手里的坤包弹着回去了,不用说,是小火躲在路边的一个角落里发起了突然的袭击。
  “你找死啊,盯着我不放。”小火板着脸,不悦地看着阿冥。
  “小火,我和你同路嘛。”
  “我和你同路?你这个死猪头,啥神经搭错了?我怎么会和你同路?”小火脸上升起一团怒气冲冲的颜色。
  “你到闸北,我不是还可以跟你同路到人民广场嘛。”
  “你直接剩车回去,到广场转车,你不是脱裤子放屁找麻烦吗?”小火生气地把坤包甩到了自己身后,斜着眼藐视着阿冥。
  “你说我脱裤子就是脱裤子呗。”阿冥傻乎乎地笑起来,低下头,却故意抬着一双眼睛看着小火。
  小火的火腾地就上来了,甩起自己的包,像掷铁饼的运动员那样,从自己的身后飞出砸人的凶器。
  “你呢只猪西炖萝米,敲侬一记。”小火嘴里说着,几乎是抡圆了力,本以为阿冥会躲开去,这样就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甩掉阿冥这个讨厌的包袱,没想到阿冥真有一股憨劲,愣是没有动弹,小火的力道已经使出,再收回已经失之东隅了,只听啪达的一声,小火的包扎扎实实地撞在了阿冥的胸前,阿冥晃了晃,居然没有动弹,但他嘴角上闪现过的一丝愣愣的表情,还是告诉小火,这一砸的滋味可不好受。
  小火砸毕,扭过头去,风风火火地扭身就走,心想,谁叫你盯着我的?你这叫性骚扰知道啵?工作时间,我小火随你怎么着,业余时间,你敢碰一碰我,我就砸死你。
  小火从心里是很看不起阿冥的。小火个子高挑,身材很好,虽然长得不是非常漂亮,但心里自有一分不服气的自负,再看看阿冥的吧,典型的是一个乡巴佬的长相,站在小火面前还没有小火的个子高,如果小火穿上高跟鞋,阿冥只能齐到小火的脖子。一张脸吧,整个一个戆大的式样,一咧嘴,那个大嘴能扯到耳根。 皮肤又黑,小火这个地道的上海姑娘还真的看不上呢。
  小火一气走了一里多路,心里的气,也渐渐地平复了,一调头,腾,那火又冒上来了。那个阿木林居然还尾大不掉地跟在后边。小火停下来,阿冥地止住脚步,总保持着那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要过马路了,小火索兴停下来,阿冥早已停住脚步,小火用手招了招他,阿冥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从马路那边兴高采烈地过来了,小火最看不惯男人这种没有骨气、没有血性的样子,整个一个哈巴狗,给他一个笑脸,跑路跑的都特别的欢。
  跑到小火身边,阿冥在一射之地处停了下来,嘿嘿地笑着。
  “走啊,”小火头也不回地走着,阿冥的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神情,跟在她后边。
  到了二号地铁车站,小火咚咚地往地心深处走,后面那重重的走路的声音,不用问,就是阿冥了。
  到了售票处,小火要排队买票,阿冥讨好地上前,站在队伍的后边。到了售票窗口,阿冥还没有发声,小火说道:“两块钱一张,一块一张。”如果小火不发声,阿冥肯定不会在人民广场那儿下车。


55
  经过迷宫般的曲曲弯弯的通路,沿着无处不在的大大小小的标牌,跟着香香臭臭的人流,小火一路深入地下,阿冥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来到最底下的大厅,对面的一辆地铁像幽灵一样地出现,又像魔鬼一般地消失。
  这个站点,人不是很多,小火走向左边的一个站台,站台边上,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很负责地坚守着岗位,提醒着乘客不要越雷池一步。
  小火站在站台边,故意把两脚越过边缘地带,阿冥留神地注视着工作人员,防止小火的越轨动作被发现的时候,他来挡住工作人员的视线。
  地铁像一只无声的毒蛇,飞快地游来了,里面是一片明亮。车门开了,小火踏了上去,阿冥紧跟着进入。车厢里这个站上的人不是很多,除稍嫌拥挤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地铁开了,一个小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跪在地上,对着乘客,咚的一声,把头撞在地板上,然后抬起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注视着乘客。
  麻木不仁的乘客视而不见,那小孩一般情况下收获不大,但他不气馁,转移一下位置,又重复同样的动作,咚的一声,在悄无声息的车厢里会让人吓了一跳。
  看着看着,移到小火面前,小火踮着一个脚尖,转移过自己的屁股,对着小孩,让小孩找不到跪下的理由。
  小孩真有锲而不舍的决心,移到小火的正面,然后啪地跪下了,举起他的那颗百战不殆的头颅,准备往地下掼。
  “阿冥,刚才买车票找的钱呢?”小火呶了呶嘴,对着阿冥说道。
  阿冥心领神会,赶忙把口袋里的两枚硬币和盘托出,送到了小孩的手里。那小孩赶快省略了撞头的动作,说了一声谢谢,又继续往下一个目标追去。
  阿冥透过地铁车厢的窗户玻璃悄悄地注视着小火,车厢里的光线非常明亮,而外面是黑乎乎的一片,所以,窗户玻璃就像是镜子一样可以照出车厢里的一切。只见小火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眼睛,沉醉在自己的思索中。
  阿冥喜欢看小火的表情,在他的心中,小火就是一个圣女。他是丑陋的,而小火是干净的。今天,他知道小火因为在与莎比的斗嘴中败北,心情不好,所以迁怒于他也是正常的,能让小火开心,弥补今天拍摄中给小火带来的不快,是他最大的心愿。
  喇叭里告知广场站到了,按道理,阿冥应该在这里下站,转乘另一条线路,但是,车厢的明亮干净的光线,那种淡雅的气氛,特别是有小火站立在中间的那种令人晕眩的感觉,使阿冥的两腿像浇铸在车厢里似的,动也不动。加上广场站是地铁的中心枢纽,上来的乘客较多,阿冥拿模作样地作出一副无法脱身而出的架势,以蒙骗小火,表明他是被挤压着没有机会出去的。
  眨眼之间了到了终点站,小火下了车,阿冥按道理应该重新回头了,但他没有,两腿不自觉地跟在小火的后边,往外走。奇怪的是,小火竟然没有呵斥他,而是只当阿冥不存在似的。阿冥虽然不知祸福,但是,乐得由两腿支配自己的脑袋,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到了出口处,小火把车票放入插口,出去了,阿冥也学着小火的样子,把车票插了上去,刚想穿过那个像鹿砦一样的拦截杠,妄图顺利出行的时候,他被不友好地拦住了。阿冥心里暗暗地说,“不好,老天也不帮忙,不让我追在小火的后边啊。”
  老天开眼,小火居然还知道停下来,在外面怪怪地看着阿冥。她没有教训他,只是有点可怜地看着阿冥被阻隔在车站内。
  无所不在的地铁服务人员走了过来,收了阿冥那张拒绝进去的车票,阿冥愣头青地眨着眼睛,小火轻蔑地对他动了一下嘴皮,“去补票吧。”
  原来,阿冥只买了一元钱里程的票,而到达火车站这终点,是需要二元钱票价的,所以自动被出口处的识别装置给捡出来了。
  阿冥虽然被活捉,但心里倒是挺美的,小火同意他出了出口,就意味着并不像开始那样赶他走了啊。


56
  小火的住处在闸北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大卖场的地下自由市场里。里面暗无天日,分隔成无数的细小空间,像蜂房一样,屹立着各自为政的摊位,里面散发着服装、劣质塑料、香烟等等各种乌烟瘴气的味道,走进去后,会感到一种暖烘烘的不洁的感觉。
  小火的住处要穿过众多的摊位与门面,才能到达。这是一间近似于地下仓库的大房间,里面堆满了硬纸盒,纸盒里面装满了碟片。钱盛肿几乎把他的生产线布满在整个大上海的每一个方位,小火这里是存放着碟片的重点仓库。一般人很难会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地下仓库里,会是被伪君子们不屑一顾且百般追杀的A碟片。
  小火的床就搁在仓库的外面,在她的生活空间与碟片之间,是用硬纸盒隔开的一堵隔离墙,面朝外面的一面纸盒上,小火用粉色的床单覆盖了一下,便形成了一座色彩很暖色的墙面,遮掩了仓库的凋零的生涩感,很有一点家居的温暖的色彩。
  小火打开了门,把阿冥让了进来,这还是阿冥第一次来到小火的住处。钱盛肿的管理是很严格的,他不容许每一个工序之间的上下道有任何的来往,更不让他们有任何的接触机会。这种保密措施基本借鉴了过去地下党的经验。如果说过去这一方法能保持平安无事的话,那么我们相信,钱盛肿同样可以依靠这一个具有候悠久传统的成功经验,以藏住自己的流水线。
  “来了,正好来帮忙,去帮我把里面的箱子垒起来。”小火脱下外套,对阿冥说道。
  小火除了拍摄任务之外,还负责碟片的配货工作,每天只要在家里,她便按照钱盛肿给她的定货清单,进行碟片配货。这是一项很细致的工作,订货的主要有两方面,一类是各地的销货商,他们订货都是批量很大,品种要求也很杂,配货必须做好搭配;另一类是零星的客户,他们邮购的都是少量的单本的,对品种的要求最高。前者的大宗货物,就是一项体力活了,小火要把货物配齐装箱,然后封上胶带纸,堆在仓库里边。这些货物,过一段时间,就由钱盛肿派人来把它运走,至于到何处,小火也不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各地销货商在逃过了反黄斗争后,迫切需要碟片恢复元气,满足永无止境的市场需求,一时间订单如雪片也似的飞来,小火倒忙碌了好几个晚上。反正晚上也没有事情,小火一个人在仓库里配送货物,倒也不觉得清冷。
  只是大宗包裹装好后,体积太大,重量也很重,小火一个人搬不动它们,所以,那些箱子都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看到阿冥这样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小火乐得使唤他。
  阿冥听说有活干,而且是帮助小火做的,那是高兴还不过来的美差。阿冥过去就是帮钱盛肿搬碟片的小工,后来需要演员,便临时充当了男优,就像《天下无贼》中的那个傻根一样,原来也是一个不名一文的打工者,后来见机会就上,果真成了特型演员,专门演来自农村的二傻子、阿木林。
  阿冥摩拳擦掌,扑到仓库里,就把地上散放的箱子一个个依次摞起来,小火呢,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了,也在另一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把箱子堆高。阿冥看小火忙的吃力,自己干的速度更快了,他想尽快地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完了,再去帮助小火,嘴里还一边说,“小火,你歇歇去,这么一点事,我眨眼功夫就完成了。”
  “废话,你做你的,我不吃力。”小火白了阿冥一眼。
  阿冥乖乖地不吱声,小火脱了外衣,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衣,勾勒出她的修长的身材,其实女人最美丽的时候,就是穿着衣服的时候。女人的美丽,实际上是一种幻想的产物,是一种光圈在女人身上的涂抹。女人的xxx简洁得只是作为一种欲望的符号,而穿着衣服的女人才会产生光圈。有人要说了,西方的油画中的裸女不是很美丽吗?但你要知道,经过油画笔重新塑造出的裸女恰恰已经敷上了一层神圣的釉彩,而净化了肉欲的原始的成份。阿冥与小火有过多次配戏,他对小火的身体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是烂熟于心的,但是,在这个光线略显暗淡、空气略呈窒息的环境内,小火忙过来、跑过去的身影,还是在他的心里激起了异样的涟漪。他喜欢这个穿着衣服的小火,一个有着距离、向外发散着神秘气息的小火。阿冥感到,他对女人的了解,是由里向往的,先从肉体上了解了一个女人,然后才看到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他丝毫没有因为看过赤裸的女人而就对面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一种穿透的想像,他偷偷打量着小火在干活时的那种尽力,小火要把沉重的箱子码起来,根本不是像他那样,直接举上去,她先是支起自己的一只脚,放在凳子上,然后把箱子举起来,搁在腿上歇一歇,再一用力,把箱子抬到胸口,最后再一发劲,推到箱子顶上。小火就是这样节节拉拉地完成了艰难的搬箱子的过程。阿冥不敢劝小火歇一歇,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再遭受到小火的抢白。
  小火堆的箱子很不牢固,阿冥在心里想,等一会儿再帮她重新码一下子,正在这样想的时候,阿冥突然看到,小火的那边的箱子摇摇晃晃地,就像发生了地震似的,而小火正低着头,喘着气,享受片刻的休息呢。阿冥不由惊恐地大叫一声,“当心,小火。”


57
  阿冥在大喊一声之余,没有忘记付诸于行动,他跳下凳子,蹦到了小火的身边,猛地把小火揽入已怀,拖了出来,几乎就是在同时,小火身侧的碟片箱轰然倒塌,小火机灵地收起双脚,刚才左脚摆放的地方,早已被纸箱占据。
  小火软软地躺在阿冥的怀里,像一个温顺的抱抱熊。阿冥虽然在镜头前触摸过小火,但那完全是没有私秘的行为,一切都袒现在阳光下,在那种亲密的接触与拥抱中,当事人的很多精力与感觉都被外来的视线分解,很难有集中的精力去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与柔软。此刻,小火隔着衣服,倒在阿冥的怀里,阿冥感到的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与温暖。
  小火很长时间没有动弹,阿冥有一点紧张,担心自己搂着小火,会惹来小火的不高兴。小火的头仰起,突然哈哈地笑起来,令阿冥大吃一惊。
  “小火,你怎么了?”
  小火放纵地仰在阿冥的怀里,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阿冥吓得松开了小火的身体,心里疑惑地想,这丫头莫非吓疯了?
  小火本可以鲤鱼打挺地起来,但她一点没有动弹,好像在享受着阿冥身上的那种特殊的舒坦。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霸道的无所畏惧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在对阿冥示威:我就躺在这儿,看你怎么样?
  “阿冥,你今天为什么要跟着我不放?”小火仰起脸来,她的眼睛朝上直视着愣得出神的阿冥。
  “我……赵导演不是叫我们沟通沟通的吗?”阿冥嗫嚅地说道。
  “你相信那个老流氓的话?”小火不屑一顾地说道。
  “你说赵导是老流氓?”
  “反正不是好东西。”
  “为什么?”
  “我最讨厌这种老色鬼。”
  “可是,我没有看见他流氓啊。”
  “这家伙不是好东西。过去我在歌厅里看多了,看上去人模狗样,背地里男盗女娼。对这种人我是拎得清的,你应验着看吧。”小火好像很愿意与阿冥讲话似的,迟迟地不想弹开身体,把阿冥当成了沙发。
  阿冥乐得小火倚靠在身上,便借机找话头,拖着小火,以让她持久地保持着依偎的状态,“他再流氓,总比我好一点吧。”
  “阿无乱冒充金刚转,你不懂。”小火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像头顶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空,她迷恋得难弃难舍似的。
  “吾到底哪一处不懂啥?”阿冥怪腔怪调地学了一句上海话。
  “女人有一种特别的直觉,我很相信我的直觉的。”小火眨巴着眼睛说道。
  “什么直觉啊。”
  “直觉说出来,还叫直觉吗?”
  “小火,问你一个问题,你很讨厌我是吗?”阿冥小心翼翼地问道。
  “讨厌,我最讨厌你们男人问这个问题。”小火说着,脸上却没有愠怒的意思。
  “我是不好,早上拍片的时候,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舒服?”阿冥胆战兢兢地说道。早上拍片之后,小火指责阿冥只顾按时结束,而使她在高潮的平台上无法下来,这个话一直使阿冥耿耿于怀。
  “傻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晓得伐?我是一个性冷淡的女人,我觉得我没有兴趣。”
  “真的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
  “以为我是一个淫荡的女人?其实我对性一直没有什么感觉。过去最早在服务社里的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初恋的男人,那时候我知道我是一个性冷淡者。”
  “那个……他很帅吗?”阿冥不由地涌上一种酸酸的感觉。
  “不,他是我的师傅。他结婚了,我特别喜欢他,就是想被他抱抱,就那么永远地抱着,在他的怀里,我会发抖,会流眼泪。他有一个BABY,我经常到他家去,我也喜欢搂着小BABY,闻着小孩身上的乳香。他老婆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当着她的面,搂着我爱的男人的小宝宝,觉得有一种特别的犯罪的感觉。”
  “犯罪?你不会害小孩吧?”
  “去你的。说你笨,你真是笨死了。”小火向阿冥唾了一口,但水星跌落下来,就要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小火赶紧扭过头去,防止被自己的口水打着,吃吃地笑着。她的瘦削的肩锁骨碾着阿冥的身体,使阿冥感到两臂隐隐作痛。一个女人对你讲述她的以前的恋情,与其说是对你的坦白,倒不如是一种蓄意的挑衅,阿冥的心顿时冷了一大半,靠得很近的小火似乎突然间还不如隔开一段距离好。“我好喜欢小BABY的。爱屋及乌的道理知道吗?”
  “那你只就希望被他抱着就行了?”
  “男人都是那样,搂着搂着就要做事,我其实不想,我喜欢被搂着的感觉,但他总是搂着搂着就把我扒开了。”
  “小火,我不想,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小火猛地坐了起来,刚刚那样的和气与交流的表情瞬间不见了,一双乌亮的眼睛睁得滚圆,“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想吗?”说完,小火一下子跳了起来,刚才那个温顺地躺在怀里侃侃家常的小火再也见不到了。


58
  阿冥自感刚才问的不好,触犯了小火,心中颇有愧意。的确是这样啊,小火说别的男人一搂女人就想做爱,碍着你什么事啊,你说你不想,你以为自己是一个宝啊。这么一想,阿冥倒也心理平衡了。
  小火站起来,望着阿冥还坐在地上,“起来啊,怎么像木头一样。帮我一把,把这个箱子垒好吧。”
  阿冥一听说做事,立刻浑身来了劲,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把刚才地上散在地上的箱子逐一理顺,然后一一地码起来,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来自于农村,做这样的不算太重的活,觉得真正是小菜一碟。
  然后又回到刚才自己的一边,把所有的箱子都码好了,仓库里最靠墙的一边,出现了整整齐齐的巷道,齐着头高,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看到自己的努力打造出这样的方方正正的曲径通幽,倒也感到美滋滋的。
  小火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纸箱墙壁的旁边,伸出手来,递过一块毛巾,“呶,揩一揩。”
  “哎,”阿冥答应着,接过了小火递过来的毛巾,展开来,宽大的温暖的毛巾,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小火用热水打了一下。阿冥用毛巾蒙住自己的脸,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香味缓缓地伴和着热气,扑向自己的脸。阿冥感到自己的脸是粗糙的,肮脏的,但是,一碰到这柔软的毛巾,立刻像被融化了似的,而变得细腻而匀净,那种气味,就像是小火呵气如兰的气息。
  阿冥久久地不愿拿开毛巾,慢慢地享受着那馨香的余味,等他过足了瘾,似乎把毛巾上的所有温暖都吸吮干的时候,他恋恋不舍地蜕下毛巾,递给了小火。
  他惊讶地发现,小火接过毛巾后,竟然拿着毛巾也揩了一下自己的脸。仓库里的空气比较沉闷,稍一动弹,身上就有一种汗津津的感觉,小火的脸上也显得油亮亮的,小火在揩自己的脸,显得是那么的平常,就像乡下的娘在灶头上用围腰裙随便地揩一下自己的脸一样。阿冥看得心里翻江倒海,小火没有嫌弃他用过的毛巾上的汗臭味,而且,她的动作里带着一股多么让人伤心的家常味啊,顿时,阿冥的鼻子里竟有一点酸溜溜的感觉。
  小火倒没有在意阿冥的神色异常,绞着毛巾,说道:“来吧,歇一会吧。”
  阿冥听出小火话上是通常的客套,自己不能再一而再、再二三地讨人嫌了,便说道:“不了,我也该走了。”
  “好吧,那我不留你了。”小火的话,果然透露了真相。
  阿冥把外套穿好,拔脚要走,小火叫住他道:“等一下。”说着,手里递过一瓶珍珠奶茶,“给你带着路上喝。”
  “你当我是小孩子啊。我不渴。”
  “拿着。”小火直直地看着他,是他习惯了的一贯的命令的神气,让阿冥心里有一点发虚。小火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没有温柔的。这种命令式的口气是难以让阿冥拒绝的。
  阿冥接过了饮料瓶,走出了小火的屋子,回过头,见小火倚着门,望着他,一副中性的送客的神情,“路上当心点,按老路回去。”
  “我知道。你也当心点,把门关好。”阿冥应着,心里却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希望什么呢?他希望的是小火能温情地平等地对待他,但是,他似乎永远看到的是一个命令着他的、俯视着他的、指使着他的小火。
  “我胆大呢,不怕的。”小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59
  阿冥走后,小火关上门,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一天下来,她的确感有一些疲倦。
  第二天早上,她老早就起了床,在地下,几乎没有阳光的概念,但生物钟总是能穿透钢筋水泥的密封,把真正的由太阳决定的每一天送到地下深处。
  小火在晾衣绳上找了一件休闲装,稍微梳洗打扮一下,就走出了屋门。
  一走出地面,才知道这个世界仍然活着。一切都按照原有的井然秩序,紊丝不乱地运行着。
  小火今天兴致很好,也许是因为睡眠充足的缘故吧。她在路口跟上公共汽车,走了三站多的路,下了车。她的家离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但她很少回家。
  这里是闸北的棚户区,肮脏、臭气熏天是它的代名词。目前,它是日新月异的上海发展大局中最后一块正在剿灭的死角。
  城市正与这个时代一样,进行着观念、精神、导向上的全部转轨。周边那些说它像春笋一样升起倒不如说像男根一样勃起的城市高楼毛胚,像这个城市不由分说的强力冲动一样,威胁着这一块沉迷在旧上海恶梦中的棚户区。
  而这里依然维持着城市最后的摇摇欲坠的残梦。青石板的高低不平的小路,如果一个外来人,肯定要会磕磕绊绊地跌跟头,但小火走在上面,却富有弹性而舒坦。这条小路上,走过她的少女时代,她的无忧无虑的童年。石板路上似乎永远没有干爽的感觉,它们像女人的那种永远湿漉漉的隐秘部位,维持着那种见惯不惊的自然状态。
  整个小巷是一种乏味的沉重的黑色,屋顶上的黑瓦片,依然是那样无精打采,但却能屹立不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各类杂货点,像毒瘤一样,寄生在小巷中,使巷道光怪陆离,竟然没有一种完整的感觉。
  一般人家的屋门都敞开着,把家里的所有秘密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短促的进深,使得街道也是家里的一部分。在那些一闪而过的门洞里,老人就像是里面的唯一的守护者一样,把他们的苍桑的面孔与无神的目光投射到道路上来。
  小火从那些老人身上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她的脚步更快了。
  小时候,这些犬牙交错的棚户区是她的快乐的天堂。与邻居的孩子们,在天黑时巷口的垂头丧气的路灯的映照下,他们像老鼠一样穿过棚户区的千疮百孔的漏洞,在那里捉迷藏,躲蒙蒙找。
  当她的青春开始觉醒的时候,小火才知道她生活的是上海的“下只角”,是真正的上海的边缘地带,那时候,小火才知道,真正的那个上海,还是苏州河南那一片高楼大厦占领的区域。傍晚的时候,那里的天空被一片地震光似的色彩覆盖,似乎那里熊熊燃烧着永不停熄的大火。
  而小火所在的小巷里,只是一片昏黄无力、病恹恹的小火。
  这是否就是父母给她起名小火的原因呢?她的正规学名叫秦娴火,但自小到大,人们都称她叫小火。
  在小火的青春期来临后的心里,她突然开始向往南方那一边真正属于上海的大火。
  然而,小火很快知道与真正的上海之间的大火之间的距离。
  小火的父母像上海闸北大多数的外来移民一样,来自于苏北。在这里他们讲苏北话,行使着苏北的风俗,当小火在真正的上海的同学中间,说她的那些土里叭叽的苏北话时,她受到了那帮孩子们的嘲笑。
  所以,小火讨厌她的整天忙忙碌碌的父母,恨他们给了她一个不是真正的上海人的身份。
  小火讨好那些会讲上海话的同学,她也学用上海话进行日常的交流,小火并不笨,她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她想融入到那个属于大火的上海。
  然而步入青春期的小火,却无论如何感到自己的头脑不够用。她无法学上那些书本上的内容。她恨自己的脑袋,也恨父母没有给她一点聪明的遗传。在家里的油腻腻的饭桌上,小火学习很认真,但是效果甚微。一只八支光的日光灯在头顶上闪烁着黑乎乎的光线,小火必须吃力地睁大眼睛才能看到书上的内容,但她没有抱怨。天气暖和的时候,她情愿到外面的路灯下,借着那同样有气无力的灯光来学习。
  她有一个弟弟,但父母并没有不喜欢这个女儿。其实在农贸市场卖肉的父亲更喜欢她这个女儿。因为小火除了脾气倔一点,但却很乖巧听话。只是奶奶更喜欢弟弟。小火自小到大是与奶奶睡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奶奶那骨头生硬的身体,像一个架子一样,卡在她的睡眠时的身体上。奶奶总骂她是死丫头,骂她笨,骂她懒。虽然被奶奶骂过,但她在晚上,还是觉得睡在奶奶的脚头,是她童年时的最大的安全。


60
  小火到了家门口,发现门锁着。小火用钥匙开了门,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走了进去。屋子分两间,外面的床,是奶奶的床。里间是父母的床。弟弟现在读技工学校,住校没回来。小火第一个是跑到奶奶的床边,自小大到,她就是在奶奶的脚后跟长大的,她现在觉得有一点奇怪,自己怎么会这张床上长这么大,奶奶越老越小,对奶奶来说,这张床越来越显得大了,但对小火来说,这么床显得是那样的灰暗而狭小。
  坐在床边上,她估计奶奶肯定是到长途汽车北站卖上海地图去了。看到奶奶的床头的木柜上,堆着厚厚一搭的最新版的上海地图,可见奶奶还是做着这样的事情。
  如果奶奶这样的不在家的话,说明奶奶身体还不错,小火心安了不少,然后她走到里面的父母的房间里。
  屋子里的光线似乎冻住了似的,整个房间也显得很矮小,小火伸长脖子,打量着屋里的变化。似乎一切都是一个多月前回来时的那种景象,好像时间在屋子里停顿下来,其实小火就希望这样,希望家里没有什么意外的变化,按照原来的节奏,一成不变地走过她不在家里的日子。
  母亲一般情况下,在火车站门口卖五香蛋,爸爸肯定在附近的农贸市场没有回来,整个家维持着简单的最生活化的进程。
  小火曾经厌倦过这个家庭,但是,当她离开了这个地方,步入五光十色的大上海,她才真的想念与回忆这个平凡的家庭。
  高中毕业后,小火在街道上信封加工服务社做活,每天都单调地在信封的堆中滚打摸爬。在服务社里,小火认识了那个她称之为师傅的男人。他是一个已婚男人,是他从外面引来了这项业务,成为工厂的有功之臣,只是他原来在街道上有过经济问题,所以,也没有明确他是服务社的负责人,人们只是叫他师傅。小火那时候很拿得出,经常和她的师傅外出联系业务,师傅人活络,在人面上非常活套,小火跟着他出去,既受尊重,工作也很轻松,不知不觉间她爱上了师傅。实际上,是小火主动表示了她的好感,倾倒出她的处女般纯真的初恋。师傅大吃一惊,坚决地拒绝了小火,师傅当年在街道上所犯的经济错误不过是与区里的领导一起私分了贫困户安置资金,以后就贬到街道服务社。小火非常伤心,正如她所说,这个令人感到了尊严的男人,像她的父亲,像她的亲人,她希望自己能倚靠在他的身上,躺在他的怀里,她根本不管他有没有婚姻与家庭。
  在小火持续不断的进攻下,小火终于把自己的处女的证明交给了师傅。男人一旦尝到了女人的甜头,便变本加厉,师傅的被家庭的平凡所淹没的欲望在小火身上激发出来。特别是师傅为自己郁郁不得志而愤愤不平的时候,他便会在小火身上发泄他的欲望。小火的爱情只是一个少女的精神的初恋,她根本没有感受到在男人强力的征服中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快感。 但她的灵魂在飞腾,在颤抖,在雀跃,这仅仅是因为她自小到大都被压抑、被鄙视的希望,在这个男人的帮助下得到了实现。
  后来,服务社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师傅离开了服务社,自己到浙江去做服装生意了。师傅常常回沪不回家,与小火共度鱼水之欢,小火也成了师傅家的常客。后来,师娘发现了小火与师傅有一腿,闹了一会,师傅再也不敢与小火有搭讪了。
  之后,小火就开始离开了闸北区那一块乱糟糟狭小的天地,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步入了属于“上只角”的上海大火的小心地带。她在歌厅里陪人唱歌,渐渐地,她也出售自己。反正自己的初恋已经奉献上了第一道防线,之后的一切都无所谓啦。
  在上海的灯红酒绿的歌厅里,小火穿着鲜艳的服装,沉浸在那豪华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她一直期望出现的那一个俏丽、引人关注、自食其立的小火终于出现了。她在那种喧闹的逢场作戏的声色环境中,亮出的是一个没有苦难过去、没有现在背景的艳妆女人。小火很多情况下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成长过程中的那一个丑不鸭,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被自卑充满着的乡下人的后代。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钱盛肿。钱盛肿经常到小火的歌厅去宴请文化人士,一来二去,钱盛肿看上了小火,当需要女优的时候,就把小火招了去。
  小火对目前这样的工作很满意。这要比她过去的那种在酒店里从事小姐的职业要轻松得多。她对性没有多少兴趣,那种出卖时器官生涩的痛苦,使她畏惧性,所以,她很乐意地听从了钱盛肿的建议,来从事这种一劳永逸的性行当。
  小火在屋子里呆了好一会,觉得怪闷的,便决定到爸爸做工的农贸市场去看看。父亲在那里摆着一个肉摊子。父亲很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带她出去玩。对弟弟父亲却很严厉,弟弟不知道多少次不学习、逃学,而被父亲绑在树上用绳子抽,小火的成绩其实也不好,但父亲一次也没有说过她。
  来到父亲的菜市场,小火径直来到父亲的摊位。父亲正在忙乎,娴熟地用刀宰肉给顾客,看到小火,他的脸上绽开了花朵。边上的几个摊位的熟人们,都夸小火越长越漂亮了,父亲的脸上越来越喜气洋洋。小时候,小火就经常来到爸爸的菜市场,后来上了高中时,她逐渐生疏了父亲,努力回避他的工作,但今天小火好像觉得为这个父亲而光荣。
  在父亲闲着的时候,小火向父亲要来了砍刀,猛地一刀砍向软中带硬的猪肉,哈哈地大笑起来,惹得很多卖菜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风姿翩翩的姑娘竟然生猛地干起了卖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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